Zhiyikk921

风雨中他是大人,阳光下他是小孩💙

【昊凯】Dumb Ways to Die(上)

载酒行:

不知道港还有没有人 反正写了 凑合吧


《上海堡垒》背景,一切权利属于两框,世界观不妨碍阅读,因为我也搞不太清楚……


重度ooc预警 作者逻辑死预警


勿上升真人×3






【昊凯】Dumb Ways to Die










【01】




“你找人监视我?”


杨高南路旁边的小洋房年份很老了,空旷,也冷,没人气的时候只有风声流过。


风流拂动一切。摇曳的花枝,去年的圣诞铃铛,但那是空心的,所以任何东西都没有发出声响。古怪的沉默让人烦躁,刘昊然想,像极了融化瞬间凝固的黄油,或者一个什么东西——飞船,星星,尘埃,在宇宙里无声地坍塌燃烧。


这氛围烦透了。他想抽身走人。


三个月前他这么干了,被部队停职,或者不如说开除更确切。没有收入来源,不联系亲朋好友,带着工资卡去取现金的时候发现银行门口每天都有人持械斗殴。经济萧条的时候人人平等,银行彻底破产,他也一样。


但他尚有一技之长,且是战争时期的稀缺。曾经的同僚向他推荐了一户名声显赫的人家,他们在招安全主管。


面试过程冗长,所幸他现在站在这间雅致的会客室内,西装革履,因不关他的事,保持着与家具融为一体的沉默。对峙来自主人家,父子双方,父亲严厉地站在长桌的这一端,儿子在另一边,一头白毛,耳钉夹克,将离经叛道写在脸上。


简直是千家万户典型的写照。


最终妥协的是父亲:


“不是监视,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


“听话,小凯,现在时局不一样。”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让人盯着我,还嫌不够?多一个有意义吗?”


没有。刘昊然在心里小声答,恕我直言,请几个保镖都没用,产生威胁的来源又有谁能抗衡呢?况且你看起来也挺棘手。


这其实是充满偏见的判断了。主人家的孩子资料上写十八岁,看起来比刘昊然的十八岁小了不止一圈。脸也肉乎乎的,因为生气的缘故还鼓起来,就……刘昊然漫无目的地想,更肉乎乎的了。


但多少还是有点不良青年的观感,刘昊然几乎可以想见这个男孩的少年生活——充裕的金钱伴随着永不满足的空虚感,逃课、打架、坐在屋顶对舞蹈室里跳芭蕾舞的女孩抛媚眼吹口哨。下午四点起床在夜店里消磨到第二天,可能在朋友的撺掇下吸食消遣药品,找个酒店开个房,什么也不想地睡到另一个下午四点。刘昊然对此并不怀疑,因为在他看来,这位小少爷的脸色是真的不怎么样。


像肾亏。


“因为我必须要知道,如果你不去上学,那你到底去哪儿了?”


对方的答案倒很诚恳:“上午翘课,晚上泡吧,嗑点药,开房睡一天,安全得不得了。”


啊哈。


如果不是外人在场,平素已经疾言厉色的将军此刻很可能已经动手了。刘昊然尽量将视线收得更低一些,掠过沙发后的装饰画、电子壁炉和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花瓶,最终避无可避地再次落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他的领口处泛着一点光,像一个银质的挂饰,延伸进脖颈处,被衣领遮盖了。


刘昊然下意识地追随着望去,同时对方抬起眼睛,他们的视线意外相遇。


有一瞬间刘昊然想到了猫的眼睛,瑰丽,狡黠,又冰冷没有感情。对方毫不掩饰地在打量着他,像打量什么菜市场上待价而沽的新鲜鲈鱼。


他忽然说:


“我可以接受这个保镖。”


将军皱起眉。


小白毛从善如流地改口:“这位……安保主管先生。我可以接受他。”


刘昊然大方地表示不介意称谓。


“但我有条件,你得把其他人撤走。那么多人围着我转,显得矫情死了。”


他耸耸肩:


“你们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吗?”


刘昊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何不食肉糜啊。


最终这个小小的协议达成了。将军从会客室里抽身前去工作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大人解决困扰放心工作,孩子诡计达成无所事事,会客室里霎时只剩下两个人。


小白毛哼着歌嚼口香糖,新任安保主管依然站着,对电子壁炉里跃动的火苗的注视可以延续到天荒地老。等到楼外将军车队的引擎声远去,啪的一声,口香糖泡泡破了。


年轻人飞快地抄起书包往外冲,可惜安保主管站在唯一的出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陈姨在做晚饭,你现在去哪儿?”


小白毛毫不客气:


“滚。”


刘昊然客气道:


“想都别想。”


两人比刚才更尴尬地对视几秒,紧接着小白毛将手伸进书包里,哗啦啦甩出一叠纸钞:


“让开。”


那场面着实壮观,气势也很骇人。刘昊然闭上眼睛又睁开,想起几年前来他家拆了他所有手办的躁郁症小表弟,温和可亲道:


“绝对不行。”


“你开价多少?”


“我不卖。”


这下轮到小白毛的表情宛如吃了苍蝇: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会儿,然后认命道:


“我的意思是,我爸付钱给你保障我的安全,我又辞退了别人。私下场合里没人监视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他看刘昊然不为所动,啧了一声:


“我爸的工资会付给你,一分不少。我能照顾我自己,不需要你多么用心负责。如果你保证不干扰我的正常生活,我是说别跟着我——天啊你到底理解没有——我爸给你多少钱,我付同样的。”


“双倍工资,满意了吧?”


刘昊然比他高不少,为表诚意小白毛此刻正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不像注视他人时也显得漫不经心的一瞥,而是真心实意的、校园洗手间最里层“你替考时千万记得成绩别太高保持中上水平就行钱不是问题”般的关切眼神。


看来小白毛是真的很在意人身自由问题。


在对方等得几近不耐烦、第二个泡泡糖再次爆掉之后,他的保镖慢条斯理道:


“我答应你。”


对方抬脚就走。


刘昊然也任他绕过自己往外走,低头从餐桌上挑了一柄水果刀。王俊凯还未踏出门口一步,身后突然传来极其尖锐的破空声,回头时那柄刀正钉在樱桃木门的包边上,刀柄处还在发颤。


力度也还罢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其实是破空时的声响,像被什么东西锁定,战场之上,避无可避。小白毛彻底僵在那儿了。


“但我也有条件,我依然必须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刘昊然拎起衣服后领将他提溜回来,“你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向将军上报,你想做什么、玩什么都没问题。”


他眉目深邃线条利落,又从军多年,身上的气质实在奇异而明显。若是要刻意板着脸说话,至少能将对方吓到现在这样,嘴唇微张略微失措的程度。


他心平气和地总结道:


“当我是个透明人就行。”


 


 


 


【02】




“喂小凯,这人是谁?”


午夜场人声鼎沸,陈达隔着一张茶几上的酒水和几个醉鬼,几乎扯着嗓子在吼。


王俊凯拨冗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陈达没听清:


“啊?”


他爬过两个抱在一起嚎哭她不爱我也不爱你到底爱谁的狐朋狗友,一屁股往王俊凯旁边坐下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王俊凯摘下头戴耳机,没好气道:


“你小声点!口水喷我一脸。”


陈达说:“嘿嘿。你旁边这人谁啊。”


今晚陈达组的局,除了平日里一起混的纨绔,还有几个相熟的女生。她们原本凑在一起,闻言也靠过来了:


“是啊小凯,那是谁啊?”


“不是安保吧?你不是从来不带保镖来吗。”


“长得很帅诶。”


王俊凯几杯酒下肚,胆子也肥了,闻言往沙发背一靠,腿架好,吹了声口哨。


“帅哥。”


他大开大合地坐在那里,衣服松松垮垮,领口也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部分锁骨,灯光下一头白发也显得亮晶晶的,黑耳钉光辉流转,真有一点纨绔的意思。而刘昊然还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另一边,半边脸没入阴影里,像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格格不入的人。


没戴那条银链。刘昊然想。


他看了过来。王俊凯便歪歪头,勾起一边唇角笑:


“你是我什么人呐?”


他不过瞎撩而已,也不指望刘昊然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回答。但奇怪的是刘昊然有一瞬间的愣神,那种从踏进这里便一直可有可无的疏离感蓦地消散了,紧接着又如常道:


“保镖。”


惜字如金,毫不客气。几个本来想去搭讪的女孩儿也没再起身,转而拉起王俊凯,要去跳舞。


叫陈达的男孩怕留下来与这位不大好惹的保镖独处,追着也要出去。临走前经过刘昊然,突然停下了。


“7488?”


刘昊然抬起头。


舞池中心王俊凯的手已经摸上女孩儿的脸了。陈达显然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


“那,那个……我看军刀认出来的。”


刘昊然手里是一柄制式军刀,他正无意义地转着玩儿。


“你是……陈司令的儿子?”


陈达点点头:“你们部队出来的,怎么会出去做安保……”他又恍然道,“我听说过,对不起。我……我刚才忘了。”


刘昊然道:“没事。”


陈达挠挠头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就感觉到后面有人站了起来。


刘昊然正站在他身后,军刀收起来了,但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


“王俊凯人呢?”


“不是在舞池……”


他再仔细一看,舞池里哪里还有白毛的身影。


 


 




“现金。按说好的价格。”


书包扔在吧台上时动静不轻,玻璃杯里的威士忌散开一圈涟漪。


这间酒吧已经打烊了,只有吧台靠储藏室的地方亮着灯。这一方朦胧的光影里,酒保站在柜台里,推过一份牛皮文件袋。


“你要的资料。”


他对面的男孩不过十六七岁,脸蛋很漂亮,神情却很冷淡。长长的睫毛垂下,粗略扫了一眼,又将文件袋合上。


“离我想要的有点远啊,老板。”


“这又不是漫画书,小孩。”对方说,“况且仅凭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可没刻着身份证号码。”


少年蹙起眉。


“如果我加钱呢?”


酒保耸耸肩:“我再找找。”


他将酒杯推到少年面前,对方摆摆手,抓起桌边的书包。


“小孩子不能喝酒啊。”老板调笑道。


“随你怎么说。”


他站在吧台边,向酒保伸出手。那只手白皙、细腻、养尊处优,手腕仿佛可以一把握住,在灯下泛出暖莹莹的光。


对方将金属铭牌交还到他手里。


 


 


夜里十一点半。


酒吧后巷的灯几乎坏了半排,剩下的也徘徊在报废边缘,多数时候滋啦作响,偶尔保持照明。


从这里抬头往上看,夜空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漆黑。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星星被遮挡了,偶尔云层之后会露出模糊的阴影。


那是“捕食者”。


如果说这个世代的人类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命名这些来自未来的怪物或许是唯一一项。战争不在人间。地外星系的德尔塔文明与阿尔法文明以地球为棋盘展开博弈,类似冷战下的朝鲜或者古巴。德尔塔文明的次级母舰横亘在地表上空,它分派出的无数小型捕食者逡巡在城市附近。它们没有用酸液和触手毁灭一座城市的唯一原因,来自城市上空的泡防御层。它由阿尔法文明提供。


那层泡泡是透明的,被设立在纽约、新德里、上海等诸多城市,用以抵御德尔塔文明的袭击。战时这座城市的所有高楼都被征用,一夜之间步伐整齐的宪兵和无数扛着高级军衔的军官进驻,重型武器一开始还被拆分秘密运输,如今商业广场上也能看见坦克和高达六十米的泡防御发生器。


那层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屏障,同时也在吸引着非人类可抗衡的侵略者。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战争要来,地外星系的攻击听起来就像个天方夜谭,直到第一只捕食者出现。那时王俊凯从新闻里看见那个长得像蟑螂似的东西伸出八爪鱼一样的触手,那玩意儿能分泌出黄绿色的黏液,一个逃命的男人被命中,半个脑袋就在镜头前融化了。


无数座城市就此失联,更多的建立起了自己的堡垒,配置了阿尔法文明同时留下的重型地基武器,约束场炮火。


他父亲的军队负责看管和控制这件武器。


政府中对这件足以与德尔塔文明相抗衡的武器持有对立意见。几位将军主战,几位将军认为这东西该和整座城市一起沉入海底。帮派意见不同尚能造成火拼,而他作为主战派将领在战争中唯一幸存的直系亲属,显然是备受青睐的对象。人类的威胁来自地外,那么他的则来自这里——安保从来不是负责让他免于捕食者造成的天灾,而是有意为之的人祸。


他在巷子尽头停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除此之外还有手枪上膛的声音,王俊凯举起双手:


“我包里有……算了,我猜你们也不是要钱。”


几名佣兵上前反剪住他的双手。诡异的沉默里,王俊凯小声问:


“这是绑架吗?”


低哑的声音回答他:


“这次不是,小孩,有人要你死。”


他被强迫着转身,佣兵持枪瞄准了他。


王俊凯的声音在颤抖:“你后面有人。”


佣兵歪歪头,“这招不管用。”


下一秒剧烈的撞击几乎将他撞成脑震荡,佣兵下意识回身的瞬间,膝弯、下颌骨均被猛击。他不得不因此半跪下,对方干净利落地缴了他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他的眉心。


小白毛在他身后探出头:


“……说了后面有人。”


来人一枪托将佣兵砸晕,没什么好声气:


“我也说了不要到处乱跑吧?”


“拿双倍工资就别指望工作容易了。”王俊凯满不在乎地蹲下,查看佣兵伤口,“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


“没有,问问周围有没有哪个小孩带着装满现金的书包到处打听就是了。”不远处还有人来,刘昊然抬手一个点射,“你靠过来点。”


“噢。”


最后一名佣兵被他踹翻在地,又补了一枪。刘昊然上前踢开对方武器,听见王俊凯问:


“你身手比我的前任们都好。特种部队?”


“该问问题的人是我不是你。”


“退役军人。”王俊凯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刘昊然不与他理论,从王俊凯书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咬开笔帽写了一串数字。


王俊凯接过那张纸:“干嘛?”


“这个号码,无论你什么时候拨,我一定会接。然后找到你。”他说,“工作电话我不一定接。”


“你一定会找到我吗?”


“一定。”刘昊然说,“你在认真听吗?”


对方蔫蔫道:“哦。”


他还在盯着那几个佣兵发呆。


“你有在听我讲吗?”


刘昊然的耐心耗尽了。


“不论你是想在这条命案率高达35%的酒吧街上撒钱还是买醉……”他将对方的脸扳过来,强迫那双游离的眼睛看着自己,“带上我,明白了吗?”


他手下的这张脸看上去极其精巧,以至于令他产生了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碎的错觉。敌我悬殊的谈判没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王俊凯回答道:


“……噢。”


刘昊然松开了手。


他并不总是这么凶的。毕竟比起躁郁症但一米八的表弟,这个养尊处优的二世祖看上去太像个孩子了,稍微过分点儿他就觉得自己在虐童。


“那现在回家。”他又回神道。


王俊凯便也默契地假装自己没看见对方将好几把武器塞进战术背包。两人默默地在昏暗街道上走了一会儿,周围寂静没有人声。王俊凯在后面踹了刘昊然的影子好几次,抬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对方离得不远,但不知为什么,王俊凯怀疑哪怕此刻有个捕食者从天而降,他也不会感到害怕了。


他停下脚步,刘昊然回头等他。


“你知道吗?保镖。”他疑惑道,“你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刘昊然回敬道:


“谢谢,你也是。”


 


 


 【03】




这个被封闭的城市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犯罪率上升,而只有宪兵有资格配枪。矛盾迟早会白热化,譬如有人想要王俊凯的命,将军自然也面临危险。


“将军没事,刺客被关押了。”


沙发对面的孩子尽量控制了呼吸,但刘昊然还是能感觉到他轻轻缓了口气。


别墅内灯火通明,外面站满持枪的宪兵。年幼的主人神经质地打开了所有灯光,抱着膝盖不停地换台。保姆陈姨天黑前就下班了,为了防止小型的捕食者透过孔洞入侵,政府设立了宵禁。


“之前我打开电视,新闻里说这些东西从不存在。”


刘昊然往他的桌边放了一杯蜂蜜水。


“后来新闻里说,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现在连新闻也不放了,电视台把所有卡通片依次放了个遍。我猜收视率也很高,因为宵禁,人们无事可做。”


刘昊然一贯不擅长安慰小孩,沉默了一会儿道:


“吃点东西?”


对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几乎同时那神经质般的脆弱消解了,他又变得有点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浑身带刺的小白毛。


“你会做饭?”


刘昊然斟酌道:“会……吧。你们这儿有罐头吗?”


王俊凯翻了个白眼。


“我来吧。”他最后说。


他跳下沙发,踩着拖鞋摇摇晃晃地往餐厅去。刘昊然跟了过去,抱手看着他从满满当当的冰箱里翻出两颗番茄,两颗鸡蛋,还有两包挂面。


刘昊然:“……?”


“噢。”王俊凯梦游般说,“我也只会做这个。”


——无论如何,番茄鸡蛋面不算什么太难的操作。炉子上烧着水,番茄和蔬菜被温水清洗干净。餐桌边的罩灯发出暖莹莹的光,至少目前,这里是整栋房子最温暖喧闹的所在了。


王俊凯背对着他,将挂面从水里捞出:“你要加醋吗?”


“不用。”刘昊然绕到中岛的另一边,“你又戴上它了。”


从他的角度看,对方低垂着眼帘,因为后面一盏蜡烛灯的缘故,线条柔和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暖茸茸的光,长睫在眼下投出一扇阴影。


王俊凯抬起眼睫,那光屑便掉落了:“什么?”


“那个……项链。”刘昊然指指他的脖颈,“介意我看一下吗?”


炉子里的水还在咕噜咕噜地泛着泡,这样温柔又迷离的气氛里,对方将火关掉,轻轻道:


“不行。”


刘昊然又发现了他的新能力。这小孩能用温柔的语气让唐突的回答显得令人难以反感。


两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餐桌边坐下。王俊凯低头吃面,不一会儿又道:


“谢谢。”他补充,“在酒吧后巷的时候。”


刘昊然耸耸肩:“领双倍工资呢。”


王俊凯不知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又对着面碗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刘昊然也笑了一下,低头挑起一筷子面条,刚要送进口中,突然觉得背后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这感觉他十分熟悉,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扔下碗筷,冲王俊凯大吼道:


“趴下——!”


餐桌边的蜡烛台灯应声粉碎,紧接着是水晶吊灯。枪响时刘昊然同时将王俊凯压在地板上,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过。绝对的黑暗里红点四处乱扫,门外脚步纷杂,宪兵们互相开火。


“宪兵里有内应,他们还是想杀了你。”刘昊然压低声音道,“这里不安全,我们现在就走。”


王俊凯拉住他:“那我父亲呢?”


“他的安全级别比你高多了,有人保护他。”刘昊然将他拽了起来,“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黑暗里王俊凯借月光盯着他的脸:


“哇哦。”


 


 


洗手间的淋浴头用到一半就坏了,王俊凯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意识到这玩意儿今晚不可能恢复正常,裹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出来了。


刘昊然递给他一件浴袍,王俊凯跟看见苍蝇似的:


“我不穿。看起来好脏。”


刘昊然打量着他宽松T恤下露出的白皙锁骨和大腿:“娇生惯养。”


他们现在待在另一个街区违章建筑里的私营旅店,一百六十一晚,连身份证都不收。王俊凯没什么意见,毕竟所剩不多的热水刘昊然也全让给他用了。


他刚打了电话出去:


“今夜空中情况不稳定,捕食者下来了,摧毁了一个光线中继站。”他看着正擦头发的王俊凯,“将军要早上七点以后才能回来。”


“叫他不要派人来找我,太明显了。”


“已经说过了。”


“那我们要在这儿对付一晚?”王俊凯将所有抽屉拉开,没有发现吹风机。


更糟糕的是,这是仅剩的一间大床房。


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刘昊然决定道:“我睡地板。”


这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事实上和王俊凯待在一个房间里就不是。这小孩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有什么阴影,非要将所有灯打开睡觉。刘昊然参军时有过被强光审讯的经历,出于礼让儿童的心态忍了。失眠时又听见床上金枝玉叶的小孩儿在辗转反侧,两个小时过后,刘昊然从地板上爬起来,忍无可忍了:


“你是豌豆公主吗?”


他没得到回答。对方其实并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梦魇了。


王俊凯紧闭着眼睛,刘海被冷汗打湿,露出皱起的眉。他的脸色几乎是惨白的,呢喃着发出他无法辨认的音节。


刘昊然的躁郁症表弟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失去了参照物,只好先去浴室沾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额头。


“喂?小朋友?……小凯?”


“醒醒。”


他徒劳地看着对方微颤的眼睫。


非要说的话,他也照顾过自己三岁大的侄子,小朋友做噩梦的时候应该差不多都这样。


刘昊然想了一会儿:“我给你唱歌?”


他唱了半首摇篮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王俊凯看上去梦魇得更严重了。


半夜两点半的时候,刘昊然的睡眠算是彻底玩完了。他挂着两眼青黑看着王俊凯醒来,对方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然后问:


“爸爸怎么还不来?”


刘昊然本来还想酸几句,闻言愣了愣:“什么?”


王俊凯恍然惊醒,又道:“没什么。我问现在几点?”


“两点半。”


“夜可真长。”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惋惜。


刘昊然看上去更萎靡不振:“是啊,我还想睡会儿呢。”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给我开的工资里不包括这个吧?”


“男生寝室夜聊都这样!”王俊凯抗议,“你经常不接别人的电话。”


“推销电话。”


“得了吧,这年头保险公司都赔死了。”王俊凯说,“是认识的人吗?你在躲什么人?”


刘昊然声音平板地回答:“没有。”


“还有你之前救我的时候。”对方不依不饶,“你差点挡在我前面。我是说那一枪你差点替我挨了。”


“这是我的工作。”


“退役军人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哪怕我就当你爱上我了,也不至于这么视死如归。”


“你放心好了。”刘昊然声音更平板地回答,“我没有爱上你。”


“开个玩笑嘛。”王俊凯试探道,“你不珍视自己的生命。”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刘昊然问:


“不要妄加揣测。我没有必要容忍你所有行为。”


“得了吧。”


他抬眼看着王俊凯,对方也正看着他。那双眼睛依旧冰冷无机质,但显得十分平静。


“这座城市所有人都拼命想活命,谁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窗外响起了远处玻璃破碎的声音,有焦躁不安的人群在呼喊什么,有几个诸如“开战”“自由”的零碎词汇传了过来。


“你越线了,小朋友。”刘昊然听着那声音,“别再管我的事了。”


王俊凯罕见的没有反驳。


“不管怎样。”他说,“谢谢你。”


对于王俊凯而言,这实属难得一见的乖巧。但刘昊然只是打了个哈欠,将王俊凯又摁进被子里,照顾婴儿一样把被角掖好,差点掖得对方喘不过来气:


“如果你要感谢我。”他困倦道,“安生睡吧,祖宗。”


两个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彼此安生了一会儿。王俊凯被遮得太严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你还醒着吧?”


靠门一侧的地毯上,刘昊然草草铺了几张浴巾,像一只不得不屈居在狭隘巢穴的什么大型动物一样,蜷曲着身体。


“我也想睡着。”


“好像是有点唐突,但是……”王俊凯小声说,“地上不冷吗?要不你上来睡吧。”


刘昊然顺口说:“好极了,那你下来吧。”


王俊凯:“???”


王俊凯说:“我不。我就是借一半给你。”


“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话说你成年了吗小朋友?”


“你管我。”王俊凯失去耐性了,“两个大男人怕什么?磨叽死了你。”


刘昊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像猎豹盯上了森林里喝水的鹿。


“这里的大,男,人,只有一个吧,小朋友。”


“……”王俊凯拿不准这是不是个黄色笑话。


“我知道了。”刘昊然恍然道,“你怕做噩梦。”


王俊凯黑着脸:“不是。”


“这么大了还怕做噩梦啊。”刘昊然才不听解释,掀开另一边的被角飞快躺了进去,关掉该死的台灯,又尽量同情地、像在和自己三岁小侄子讲话一样,安慰道:


“真没办法,只好陪你了。”


 


 


夜里三点半的时候,王俊凯醒于窒息。刘昊然快整个盖在他身上了。


空调系统坏了,冷风沿着不太严实的窗户边溜了进来。这个显然睡得很熟的混蛋保镖就像把他当成一个暖水袋,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胳膊绕过脖子,手搂着腰,腿勾过他的。王俊凯几欲窒息,毫无怜悯之心地将对方拼命往外推,军人的优势在此时展露无遗了——对方岿然不动。


他转而试着将自己从禁锢里挣扎出来,一只胳膊亟待抽出,转而又被熟睡中的保镖牢牢压住。王俊凯这下真的火了,哼哼唧唧地扭动表示抗议。


“嘘……”


对方终于有了点反应。或许他真的觉得这一刻自己睡在三岁小侄子的旁边——总之他闭着眼睛,安抚性地在对方脸上吧唧了一口,又满不在乎地、再次结结实实地挂在对方身上,沉入深眠。


浑身冒火的暴躁小孩突然就僵硬成了一块石砖,就这么捱到了第二天早晨。


 


 


 


 【04】


 


第二天一大早王俊凯就被接回了家。后续调查显示,在酒吧后巷和别墅企图谋杀他的来自一伙东城的佣兵,他们同时在将军的私人轿车里放了简易炸弹,但当时将军临时更换了另一辆车。


雇佣他们的则是一名激进的主战派分子,技术分析人员从交易记录追踪到他的地址,位于城南的安置房,他的妻子和女儿死于泡防御层张开前的捕食者袭击。将军主张不开启约束场炮火,而他只想给这些外星生物迎头痛击。


等到安保人员散尽后,客厅里又只剩下了相对无言的父子俩,和一个无辜的安保主管。刘昊然饶有兴致地盯着假装看电视的王俊凯,对方眼睛下面挂着一圈青黑,没理他。


“昨晚多谢你了。”


最先开口的是将军,刘昊然只好说:“分内之事。”


将军点点头:“小凯有点顽皮,但他确实是个……”


他或许想说“但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被王俊凯打断了。


“那么你大可以把我丢在那个破宾馆,不用回来了。”


气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将军皱起眉:“小凯……”


对方抬起眼睛,唇角的笑意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这样做过。”


“王俊凯!”


“我不明白你是以什么立场替我感谢别人的,将军。”他嘲弄着,“我能站在这儿的原因是他而不是你,你做了什么?”


将军保持了片刻的沉默。


“知道吗?你其实不该拥有一个家庭。因为你永远想把所有决定攥在自己手里。”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上楼了。


 


 


 


“我说过他很不好照顾吧?”


“其实还好。”


将军还站在餐桌边。他有一副和王俊凯毫不相像的面容,侧面线条坚硬如石像。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没什么时间陪着他。”将军笑了笑,“后来也是。好像突然他就长得这么大了。”


刘昊然对此不置可否。


秘书轻叩了门。将军低头看了看表:“我得走了。”


他经过沉默不言的安保主管,又回过头道:


“谢谢你,中校。替我照顾好他。”


刘昊然微微躬身:“尽我所能。”


门被关上了。他捡起被丢弃在沙发上的东西,往楼上走去。王俊凯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那是一副相框,游乐园,一家三口冲着镜头笑。孩子有一双好奇又漂亮的眼睛,父亲将手搭在他肩上,母亲美丽端庄,笑容无比温柔。


房间里只有时钟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王俊凯开口了。


“其实我想问他有没有受伤。”他小声说,“但最后又变成了这样。”


他说话时带着一丝鼻音。刘昊然没再说什么,似乎犹豫着是否要摸摸少年人的发顶,或者干脆给他一个拥抱。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过后,他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那晚王俊凯很罕见地没有出去鬼混,刘昊然研究完那本《厨房天后教你如何速成烘焙》并处理了十几个不可食用的杯子蛋糕,在酒柜旁边的小吧台找到了他。


——并阻止了对方继续往牛奶杯里倒威士忌。


刘昊然觉得自己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


“天天泡夜店的话,你还是有点酒量的吧?”


王俊凯笑眯眯地回答他:“是呀。”


窗外的夜空里亮起零星紫光,那是捕食者的小规模空袭。


“哇。”王俊凯压低声音对他说,“你见过它们吗?”


“什么?”


少年比了一个代表着“非常巨大”的手势。


“捕食者。那种有触角和黏液的怪物。长得像蟑螂。”


刘昊然失笑道:“比蟑螂恐怖多了……算了,你们现在还学不会害怕它。”


“谁说的?”小醉鬼猛地抬起头,“我见过。在江边,你去过滨江大桥吗?”


刘昊然正到处给他找醒酒药片,勉强认真了点儿:“你没事去桥边干什么?那儿每个月都有一卡车的人跳下去自杀。”


“哦,其实那天我是想跳下去的。”对方轻描淡写地说,“但我想庄重点儿。于是我对着水面道歉、缅怀、告别了我生命里所有出现过的人,倒数了最后一秒。”


刘昊然停住了。


“一只捕食者在最后一秒的时候降落了,喷着毒液,气势汹汹,我想着好吧怎么死其实都一样,然后——”


“然后他出现了。”


他的语气有点困惑,“穿了一身黑,帽檐压得很低。他把我从那个怪物面前拉开,那只捕食者非常巨大,他拿枪瞄准,打掉了它的一只触手。”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很长一段时间内,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错。


“我只看见有几滴酸液溅在他的肩上,慢慢腐蚀掉了。”他像在努力回忆,“就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活着很好,非常好。”


“有人来救你,这样的感觉非常好。”


很久以后,刘昊然哑着声问: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问我为什么待在江边。”


“我告诉他我在看风景。”他轻轻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对方,“他说,‘最好是’。”


他像是醉得彻底不省人事了,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温顺地垂下来,将要慢慢沉入深眠。


而在那一刻,他的生命和灵魂都被拯救的那一刻,对方只是沉默地打量着他,然后开口说:


“不要站在那里,小朋友,去找一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


“如果你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就去找一个新的……死亡从来不是解脱。”


过去的月光映照着当下的人事,当下刘昊然低头看着他,这样轻柔如同梦境的时刻,王俊凯弯起眼睛,那目光竟有一点温情的意味。


“看着我。”他说,“死亡从来不是解脱,昊然。”


他的声音如同呓语:


“找个理由活下去吧,随便什么理由都行……”


“我也很孤单的。”


 


 


第二天王俊凯醒来头痛欲裂,附带了重感冒,隔三秒钟打一个喷嚏。


刘昊然对此喜闻乐见,至少王俊凯瘫在床上,尚无力气造次。他甚至用新学的手艺给王俊凯烤了几个小蛋糕,被王俊凯偷偷拿去喂了隔壁徐阿姨家的柴犬。


刘昊然凭借敏锐的特种兵直觉发现了此事,十分受伤,借机告诉王俊凯他醒来头痛是因为宿醉。


王俊凯喝完酒就失忆,不敢置信道:


“我醉得很厉害吗?”


“差不多吧。”刘昊然模棱两可道,“和平时很不一样呢。”


王俊凯霎时坐直了:


“我没拉着你聊人生吧?”


“没有啊。”刘昊然观察着对方显然松了口气的神色,“你唱了一首《春田花花幼稚园校歌》。”


他仔细地给对方形容:“披着浴巾,拿吹风机当麦,穿着拖鞋踩在床上。”


王俊凯倒吸一口气。


刘昊然继续道,“还有《种太阳》。”


“还有《你的扣肉》,这首唱了三次,你非要教我唱来着。”


他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


“我还录了像,你想看吗?”


情况很复杂,总之那天王家的安保主管被第五十七次拒之门外,最后是翻墙进来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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